中国心理分析与沙盘游戏大会

【主题研讨·提问环节】过去的创伤该怎么处理?如何放下?|申荷永,霍大同,童俊

在刚刚结束的第十一届全国心理分析与沙盘游戏大会上,申老师邀请霍大同老师,童俊老师,严和来老师围绕“新冠疫情:深度心理学反思”做主题研讨;在研讨结束后的讨论、答疑环节,童俊、霍大同、申荷永三位老师也就与会者提出的问题分别给出了回应。我们将这部分内容整理出来,与大家分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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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:大会研讨现场(2020.11.29)


与会者:


各位老师好。我是一名心理学老师,对于分析心理学,我是外行,我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来的,我的研究领域是正念。


刚才听了霍教授、童教授都提到过去的创伤,让我想起昨天听韩布新教授的主题演讲中N多个感受当中的一个小感受,他谈到他父母的去世,然后谈到自己对哀伤的处理,这引起了我的哀伤,让我觉得我对我的父母是不是没有尽到责任。


我的父母现在70多岁了,作为长子,我对父母的态度是这样的:生老病死,顺其自然。但是昨天听了韩老师的讲座以后,我感到很自责,很焦虑。


昨天听完李孟潮教授最后引用的雷茵霍尔德·尼布尔的《尼布尔的祈祷文》,他说:愿我具有力量,改变能够改变的;愿我具有慈爱,接纳不可改变的;愿我具有智慧,识别哪些是可以改变的,哪些是不可改变的,并且辨别各种事物的可改变度和不可改变度。


那么我要问的问题是,正念当中讲究接纳和放下,讲究活在当下。但是分析心理学讲究的是,我们现在的创伤能够引起我们过去的创伤。刚才霍教授说,最麻烦的问题不是现在的创伤,而是现在的创伤引起了过去的创伤的重叠。那么,正好这就是两个不同流派的碰撞。


我想请几位教授讲解一下,“接纳-放下”与“过去的创伤”之间该怎么处理,它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?谢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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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俊:


刚才教授(注:提问者)很坦诚。我是这样理解的,你说你是做正念的,实际上,作为一个精神分析师,如果没有正念那种功能,分析是做不下去的,所以这个东西也是融会贯通的。


你说正念是我们去接纳所有发生的事情,然后活在当下。我说我们也是这样,去接纳所有东西能够活在当下。但是,你是真正的接纳了吗?


我刚才听到,(你说)如果有哪一句话,哪一次讲演,包括今天,不管是霍教授讲的,我讲的,还是谁讲的,它都引起了你内心的共鸣。我说,不是有这个“会”,也会有那个“会”,人生未来的机缘巧合都会激活你的那种内疚感。为什么呢?


我要跟你说的是为什么呢。所有关于哀伤的理论认为,我们之所以有内疚,(是因为)我们放不下,我们不能够去进行真正的哀悼;是要完成一个哀悼,才能够放下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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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么我觉得,不能真正地完成哀悼,是不能真正的放下。我不觉得你真的放下了。它在你自己心灵的某个位置暂时安放,(疫情)这一阶段激活了你这些东西,而且人到中年特别容易激活这些东西。这是一个关键的时期,我看你可能也到中年了(35岁到65岁都叫“中年”,因为现在活得长)。


在这个年龄段,特别是四五十岁的时候,它会被激活。你以前放下,不见得你是真放下了,那么,什么东西导致我们放不下?


对我们爱的那个人的矛盾情感。学哲学的都知道,爱里面包含着恨。


我听到你的描述,你对父母有矛盾情感,这个矛盾情感,就是爱里面有怨恨,这实际上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的情感。我们的情感不是只有爱或者恨的,那是一个分裂,那是一个边缘的状态,那是我们精神分析克莱因学派讲的偏执-分裂位的状态。


那么,进入中年,我们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什么呢?


我们要接受我们作为从动物进化来的高级动物,自己内在有暗壑的部分,攻击性的冲动,黑暗的势力,阴影的部分,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的(这些部分)。


在正能量当头的时候,我们很容易投射给别人,中年的时候,我们要接受我们是有攻击性的,我们是有暗黑的部分的。洞悉这些,是第一个成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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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个成就,我们要接受我们必死无疑的事实。对于年轻人来说,他知道死亡,但是离体验死亡还远,他活在一个不死的现实当中,这是正常的。自杀的人不是能接受死亡,他是要去挑战死亡。


中年的人要完成这两个任务,我们必然要死亡,我们的未来就是死亡。因为必然要死亡,生命的有限性会作为一种反推动力,让我们必须要活在当下,过好每一天。


我个人的体验是,经过新冠疫情,不止是新冠疫情,前面也经过了那么多中年危机的体验:


4年前,我的母亲突然查出癌症,晚期,需要马上手术;刚出手术房,我先生又突然心梗,当然,他们都很幸运,都很好,母亲癌症晚期到现在也活得蛮好的。但是后来,团队中的一位博士,突然就在旁边死亡……


一次一次的这些东西,让我一直在经历黑暗。到了今年的新冠疫情,我就觉得到了地狱,到了顶点了。但是如果我们的生命力足够顽强的话,它是可以反弹的,你从那里走出来的过程,会让你觉得什么叫“活在当下”。


我现在把每一天当最后一天来过。你可能会说,是不是你很悲观?我不是悲观的,我要保证这一天我(去做)应该做的事、我必须要做的事,我也去享受我能享受的,提高生命的质量。


这是我个人的想法,可能很狭隘,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光的,这是我个人性的一个发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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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大同:


正念的两个概念,一个是放下,一个是接纳。在某种程度上和精神分析是类似的,差别实际上是怎么接纳、怎么放下的问题。


那么,精神分析,作为分析的结束,我提了两个标准。


一个是内在的标准,就是有一种内心空灵通透,内心明亮的感觉,这是一个内在的标准。


另一个是外在的标准,就和刚才申老师说的“他者”,和我们的父母等其他人重建了一个相互都感到很舒服的关系。这就是接纳了他人,也包括接纳了我们自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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内心空灵通透。反过来说,在平常的情况下,有很多杂念在我们脑袋里面乱飞、乱跑、乱涌现,那么,我们需要通过做分析,或者正念等方法来清空这些杂念,这样就变成了一个“明空”的状态。


“明空”,是白天万里晴空的状态。还有一种“悬空”的状态,是夜晚万里晴空的状态。


那么,我们要么达到一种“明空”的状态,要么达到一种“悬空”的状态,这时候,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,就可以说是一个“放下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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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我的角度来说,只有通过精神分析才有可能实现这一点。用正念太快了,太短了,很难实现这两点。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工作才有可能实现这两点。


我不知道回答你的问题没有?谢谢你。


申荷永:


谢谢这位提问者。难得,我们童俊老师和霍老师刚才的回应;我也做个回应。


实际上,荣格学派早期的时候,治愈的第一个条件是容器,这容器有容纳、容量的含义。


至于“放下”,需要做个注解,像刚才霍老师讲的一种状态,可能是非放下的放下,就是“放下”意味着什么?


对我来说,我会换一个思路,我理解的是“转化”,而不一定是“放下”,或者霍老师描述的那种境界,是一种转化。


就像庄子天籁之音,从人籁,地籁,到天籁;什么是“天籁之音”呢?


叫“惟其自己”,“夫天籁者,吹万不同,而使其自己也,咸其自取,怒者其谁邪?”


那么,生死如何放下?你如何面对生死?


生死只能超越,很难调和,你总是要面对死亡。


面对死亡的时候,看你放得下放不下。


我蛮喜欢弘一法师,他跟我们高觉敷老师是忘年交。出家以后,他太太、儿女怎么放下,家里怎么放下。他太太问他:究竟什么是爱?如何说放下就放下?你告诉我我就走人。


弘一法师回答:“爱是慈悲。”


我们普通人讲慈悲——“无缘大慈,同体大悲”;一旦用了“大”,是一种转化,“大”是“夫大人者,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月合其明,与四时合其序,与鬼神合其凶”,这也就是荣格讲的“自性化”。


谢谢这位提问者。